当我们谈论美食的时候,其实是在谈论“这顿饭该喝点什么”,比如我们约朋友吃饭,总会以“炒俩菜,一起喝点”作为邀约,仿佛不用前面这“俩菜”做铺垫,后面这瓶酒就舍不得拿出来喝。这其实并不是饮酒者的矫情,而是中国饮食文化的国情——餐与酒永远不会分家。
若以人情世故的眼光来看待餐与酒的搭配,有的算是珠联璧合,有的则是相见恨晚,有的搭配虽然不很常见,但在特定的情境下,也能碰撞出令人惊喜的火花。这些不同的组合,西方人称之为“命运”,而中国人则更愿意称之为“缘分”。
在饮食圈,花生米配白酒可能是最实惠也是最经典的组合了,而红烧肉配红酒则让人感受到中西合璧的惊喜。但大多时候,给人们带来幸福感的,远远不是餐和酒本身,而是餐与酒背后的人和事。
前些年一位老友来访。因为多年未见,话自然就多了些,聊到半夜突然有了想“喝点”的感觉。此时餐馆已经打烊,下馆子已经不太现实,就到厨房随便找点吃的来下酒。找来找去,找到一小块猪头肉,两个咸鸭蛋还有一头大蒜。酒是刘伶醉,还剩半瓶。
有酒有肉,便已足够。猪头肉切丝,用蒜末、小米辣拌在一起,再加入少许的盐、白糖提鲜调味,再来1勺生抽,1勺香醋,拌匀后即可装盘。咸鸭蛋是白洋淀特产,是上次另外一个朋友带过来的,那时的白洋淀还不是雄安。鸭蛋处理起来就更简单了,把壳敲碎,用刀一切两半,同样撒些蒜末、姜末即可。
菜不多,量也不够大,酒只剩半瓶,但好在人也不多,就我们俩,也不至于显得太寒酸。就是这么简单的一顿酒,边吃边聊,却已臻佳境。以至于多年以后,朋友对这酒、这肉还念念不忘,通电话就说,下次还要上次喝过的酒。
他说,那天的猪头肉很香,肉肥厚,却不腻,不像烤肉那般火烧火燎,也不像炖肉那样汤汁饱满,吃在嘴里很有嚼头,卤味的香已经深深地浸入到猪头肉的脂肪和胶原蛋白中,满口肉香却并不担心抢了酒的风头。38度刘伶醉,度数虽然低了点,但香气丝毫不减,入口丝滑,落口圆润,闭口呼气,酒香便弥漫整个口腔。仔细咂摸,酒中丝丝的甜味与卤肉的咸香竟然浑然一体,酒香肉香相互缠绕,相互提升,不但化解了些许油腻,更增添了许多风味。
更绝的还是咸鸭蛋,因为咸鸭蛋向来是很多老酒鬼的最爱,香咸可口还下酒。白洋淀产的咸鸭蛋个头大,且具有鲜、细、沙、松、油等特点,颜色细而油多,风味独特。下酒的时候最适合用筷子挖着吃,用筷子一挑,便有黄油冒出,蛋黄分为一层一层的,近一层颜色就深一层,越往里越红。
咸鸭蛋下酒,算不上体面,朋友说,“只要酒好,就齐了”,毕竟汪曾琪在《端午的鸭蛋》里说也记录过这样“抠门”的下酒方法,“用一个咸鸭蛋,可以喝上三顿酒。”
看来这位老友还真是“吃货”中的极品,不但会吃,还会品。
就这样,在那个深夜,两个老友,就着一小块猪头肉和两个咸鸭蛋瓜分了半瓶酒,没头没尾的聊了一夜。夜愈深,酒愈浓,情也愈加深切,当天蒙蒙亮的时候,杯盏将尽,而房间里,还弥漫着淡淡的酒香。
随着大家越来越忙,后来就很少见面。逢年过节,我还是会寄一些保定的特产和当年喝过的酒给他。只是不知道,还有没有机会在将来的某一天,在同样一个安静的夜晚,就着猪头肉和咸鸭蛋,大家不紧不慢地喝上一整晚……